卧龙传说 从被抄袭者到抄袭者，游戏开发者侯士程的离奇经历引发关注

■ 灰化生产线

黄乐乐如今是一名独立开发者，但在此之前，他曾开发过几款成功的产品。他向记者讲述了自己的经历。他开发的游戏曾多次被盗版、重新上架，他认为肯定有专门干这行的人。“我们经常会遇到这种事，比如我们把一款游戏放到苹果应用商店，评价不错，很快安卓渠道上就出现了一堆一模一样的游戏，全是盗版的。”黄乐乐很无奈，同时他认为肯定有一批人专门干这门“生意”。

国内某安卓平台的李悦告诉记者，他们的平台每天都会收到大量上架盗版游戏的申请，游戏名字和正版一模一样。虽然他们的平台会拒绝这些盗版游戏，但其他平台是否会接受则难以预料。

相比于已成为行业顽疾的山寨，开发者所经历的盗版似乎更加直接和粗暴。盗版者会直接对已有的游戏进行反编译，在代码中加入广告平台的SDK，重新打包后提交至各大安卓平台。侯世诚的《去玩吧》就是以这种方式受到打击。盗版版一旦上架，用户在下载游戏前几乎无法区分它与正版。与PC盗版游戏利用价格优势吸引用户不同，盗版手游利用玩家无法区分这个环节，欺骗用户下载。

在搜索引擎上搜索“反编译APK”作为关键词，在数以百万计的结果中，排名靠前的大部分都是APK反编译工具和反编译教程。根据工具和教程的详细描述，这些反编译工作相当简单，一个普通大学生就可以独立完成。甚至有工具号称可以一键反编译。在威客网站“猪八戒”上搜索“反编译APK添加广告”的需求，会得到多个结果，包括来自各种“工作室”和“科技公司”的报价。

解决了反编译问题之后，加广告就变得容易多了。市面上有几大成熟的广告平台，比如百度、多梦、有米等，只需要在代码中加入盗版方签名的广告平台SDK，重新打包即可。盗版搞定之后，大半就搞定了。之后，只需要看看能不能成功上架商店就行了。在某网站上，有一篇专门教开发者的文章《安卓游戏如何嵌入广告代码赚钱》，讲解了一些嵌入广告代码的方法和分类，然后甚至还“善意”地分析了国内的安卓市场，指出哪些市场版权审查比较严，哪些比较容易过。

有需求就有供给，在反编译的APK中嵌入广告的情况并不罕见。

■ 隐形推杆

据侯世成介绍，他们6月5日将游戏提交到安卓渠道，6月6日就被盗版了，盗版版的速度甚至比正式版还要快。考虑到一款游戏的审核时间一般在1-3天，游戏审核上架，盗版者下载，插入广告SDK，重新提交审核上架，这个过程很难在短短一天内完成。

分析这一现象后，李越不排除某些平台的审核人员参与其中。很多安卓渠道拒绝上架带有广告的游戏，尤其是包含推送广告的游戏。带有广告的盗版游戏上架并不正常。如果盗版者能从中获益，那么掌握游戏上架生杀予夺权的审核人员就可能滋生腐败。从技术上讲，审核人员是开发者以外最先接触游戏的人。如果游戏从审核人员流向盗版者，或许就能顺理成章地解释侯世诚遭遇盗版的速度之快。

有着丰富从业经验的黄乐乐，自己的游戏被盗版过，也被别人找上门来盗版。有人给他打来电话，让他​​去抄袭一款市面上卖的不错的游戏，把游戏的内容、玩法、素材做得和原版一模一样，还要加上广告SDK。打电话的人还说，自己有能力把原版游戏下架，把黄乐乐做的盗版版重新上架。黄乐乐没有接受这份工作，也不知道对方有什么手段“把王子换成猫”，但他相信对方有渠道。

不少开发者认为，盗版是一些个人所为，而非公司所为。“他们要做的就是服务好那些大公司，他们靠盗版赚到的那点钱，连中午买一碗面都不够。”黄乐乐说。李悦也认为，“渠道商还是愿意跟开发者搞好关系，维护一个相对良好的生态环境。”不过，李悦也坦言，大部分渠道商对于审核员的腐败，并没有事前的防范措施，更多的是依靠“被发现之后”的事后处理。

另一位业内人士则持相反观点。一位广告平台前员工在采访中表示，一些渠道本身就积极参与盗版活动，尤其是一批发展比较早的安卓市场，在市场环境缺乏管理和自律的时期，就一直从事盗版活动。他还认为，一些盗版游戏来自广告平台的服务商，其目的是给自己的平台带来曝光量。

“当达到一定规模的时候，效果非常可观。”他在电话中告诉记者，“很多平台、广告公司都会自己做这些东西，投入很低，单品效果无所谓，一旦放上去，就不用担心了。但如果体量大了，这笔钱也不错。”

侯世成的《万弹曲》并非一部成绩斐然的佳作，却依然被迅速盗版。一两款这样的单机手游，既不能给盗版者带来可观的收入，也不能给广告平台带来巨大的展示量。盗版者只有通过快速批量盗版才能取得明显的效果，这说明盗版者追求数量而非质量，也证明了这个灰色产业可能非常庞大且高效。

■ 立即取胜，长期维权

侯世成发布微博后，腾讯、百度等被指售卖盗版游戏的渠道大多已下架盗版游戏，将正版游戏重新上架。腾讯甚至在游戏简介中加上了“清华2×2团队正版”的字样。腾讯电话联系侯世成说明此事，百度则私信承诺将进一步严查、严厉打击盗版。虽然季风市场至今未下架盗版游戏，但侯世成多次表示有信心继续维权。

极风网依然能搜索到三个版本的《玩弹曲》，盗版版本会在手机上安装软件推荐的快捷方式和常驻插件，常驻后台，打开所有应用都会弹出广告。

然而，当侯世成继续要求腾讯提供盗版者信息时，却被腾讯以“保护开发者隐私”为由拒绝。侯世成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，他坚持要找到盗版者，并联系了法律专业人士与腾讯进一步沟通。当记者问侯世成是否打算起诉时，他表示：“我们非常有把握打赢这场官司。”他认为，腾讯审核不严导致其平台盗版泛滥，拒绝提供盗版者信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。

不过，在手游行业摸爬滚打多年的黄乐乐却不那么乐观：“他就是偷来的，你能把他怎么样？”他认为，盗版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灰色产业，个体开发者很难完全杜绝盗版的侵害。

表面上看，开发商只要拿出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拥有游戏版权，渠道商也应该能够维持对正版的支持。然而，侯世成在长篇微博中提出了一个问题：“填了这么多证件和资料，为什么还是分不清正版和盗版？”其实，如果他没有在微博上公布此事，没有得到业内人士的支持和媒体的报道，他的小团队能否如此迅速地实现维权，很难说。

一方面，渠道每天面对大量的游戏上架申请，有限的审核人员数量未必能保证在有限的审核时间内不出现不实、错案的情况。植入的广告代码还能设定广告展示的时间，比如三天后就可避免审核，这进一步增加了审核难度。另一方面，掌握决策权的审核人员也是滋生腐败的温床。

此外，各 渠道除了接受开发者的上架申请外，还互相抢游戏，即从其他渠道抢游戏，上传到自家平台。这种方式让盗版传播得更快、更广，开发者追查和彻底杜绝盗版的难度加大。

面对盗版者，就像侯世成在力争战斗到底时面临“保护开发者隐私”这一关一样，开发者往往很难追查到被追责的对象，即便追到了，诉讼成本也比较高。在渠道方面，李越表示，自己所在的发行平台对游戏审核非常严格，但从其他渠道抓来的游戏难免会有漏网之鱼。遇到盗版游戏的提交者，他们也仅限于拒绝上架，不会进一步追查。这样的情况让盗版者其实躲在了一个相对安全隐蔽的环境中。

李悦的频道收到了一些开发商提交的盗版游戏，其中包括一些熟悉的名字

在侯世成微博的转发中，出现了360董事长周鸿祎的身影。360是从此次事件开始，发布正版《玩弹曲》的平台，周鸿祎义正言辞地表示愿意帮助创业者推广作品，同时还宣传了自己的App加密工具。

但与被动通过加密反盗版相比，法律监管和行业自律才是解决盗版问题的根本。国务院2001年颁布、后两次修订的《计算机软件保护条例》对侵犯版权的行为都有明确的处罚规定。但从山寨到盗版，包括此前暴雪、网易起诉《卧龙传奇》侵犯《炉石传说》版权的案例，目前国内能振奋人心、给行业敲响警钟的成功反侵权案例并不多。在盗版手游尚未受到法律重视、行业给盗版者提供了生存的空隙之时，侯世成对盗版的坚定态度或许能给其他开发者带来一些启发。

侯世成和他的2×2团队已经开始创业。他说，“这个项目会继续下去”，“我们有计划开始下一个项目。”仿佛被这件事鼓舞了，他最后说，“学生创业、学生维权，一定要提倡。”

注：本文中黄乐乐、李悦为化名。